午夜十二點整,中正機場依然人聲鼎沸。

靜靜推著兩大箱行李,走出第一航廈大門。

故鄉的空氣是熟悉的潮濕黏膩,與美國的爽利乾燥迥然不同。她貪婪地吸了一口,然後,又吸了一口,不自覺笑了。

回家,真好!

計程車大排長龍在招攬生意。她挑了一部綠十字,請司機把行李擱置後車廂,然後坐了上去。

這是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夏夜,灰濛濛的霧氣籠罩著天幕。車水馬龍的高速公路上,夜色是無動於衷的靜謐。高架橋兩旁的漆黑樹影,間或出現廠房或住家建築物。車燈與綿延的路燈為黑夜挖開一條扎眼的隧道,除此之外,一切是闇黑的。

靜靜抓緊皮包,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內心充滿了興奮、失落、悲憤,和惶恐。而隨著離家越來越近,這份惶恐就更形具體。

自從察覺Mitch背叛,至今已整整一星期了,其間又因節外生枝,兩人發生了言語衝突。才短短幾天,她彷彿突然老了,老得連為自己申冤、聽對方辯白的精神都消失殆盡,哭過恨過,就這麼默不作聲地回來了。

這樣也好。她咬著下唇,悄然告訴自己,Mitch和蘇盈真,男俊帥女嬌艷,才是金童玉女一對。至於她,不過是Mitch眼裡一個放蕩無恥的女孩。他聽信了那些閒話,想必對她早已產生厭棄之心,只不過礙於家人的顏面,不得不繼續和她走下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厚著臉皮,緊抓不放呢。

況且,她還有CC。

想到CC,她深鎖的眉頭鬆開了,緊繃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兩週前,他來信提到將去北京和上海出差,算算日子,再兩﹑三天就回台北了。臨行前,她沒有去信提及返台的事,一方面,她猜想他人在外地,上網不便,另一方面,也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對於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姿態駐守他心,她自信十足。她知道,CC一定會展開雙臂歡迎她歸來,倘若得知Mitch如此蹧蹋人,他必定心痛難當,再也不願放她走。

只是,該如何面對家人的責難與嘲諷呢﹖

父母親花了大筆銀子送她出國,無非指望她唸個碩士,並和Mitch發展出圓滿的結局。然而,一年不到,她放棄學業,感情亦不得善終,那麼,她又有什麼臉踏進家門﹖以她過去的脾氣,這次回台,很可能連家也不回,直接在外賃屋求職,徹底成為失蹤人口。然而,思量再三,她決定挺身面對現實﹔畢竟該來的,終究躲不掉啊!況且,經濟獨立之前,她只能暫住家中。她不希望因CC的安排而落實了Mitch口中的包養之名。

家門近了。計程車輕巧地滑進永康街。她請司機停在巷口,卸下行李﹐然後摸出皮夾裡的銅板,在電話亭撥打哥哥的手機。

哥哥大概睡了,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起來。得知靜靜人在巷口,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哥,我沒有開玩笑。我剛剛才到台北的。快點幫我開門啦!」她瞥見腳邊的兩箱行李,又急忙說道﹕
「哥,行李好重,你下樓幫我好不好﹖」

她拉著行李箱,一左一右,艱難地朝著家門走去。沒走幾步路,大門開了,哥哥睡眼惺忪地迎了上來。

「靜靜,要回來怎麼不事先通知,好讓我去接妳﹖半夜搭計程車多危險!」

「哥,媽他們...睡了嗎﹖」她怯怯問道。

「媽還沒睡,爸大概睡了吧。」他拎起兩個皮箱,費力爬上樓。「我出門時,媽聽說妳回來了,眼睛睜得好大,隱形眼鏡差點兒掉下來。」

她乾笑兩聲,又沉默了下來。

「靜靜,為什麼突然回來﹖發生了什麼事﹖」哥哥轉過頭,氣喘吁吁問道。

她還沒開口,樓上大燈亮了,母親高亢的聲音飄了下來﹕
「靜靜﹖是靜靜回來了嗎﹖」

她勉強應了一聲,走進家門,向母親微微點頭,卻見父親披著睡袍,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我...上樓睡覺去。很晚了。」她結結巴巴交待了一句,就要轉身走開。

「過來。」父親在背後喚住她,聲音不慍不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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