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晚上﹐是靜靜最難捱的時刻。Mitch吃過晚飯﹐便得馬不停蹄趕回家洗澡睡覺﹐第二天一早上班。每當把靜靜送到阿姨家門口﹐臨別時﹐靜靜老是拉著他的衣袖不放﹐還沒開口﹐已經先紅了眼眶。

     「等一下下再回去好不好﹖」她時常這樣要求。

     Mitch眼眶也紅了。他清楚知道﹐兩人的關係除了情人﹐靜靜更把他當成相依為命的親人。她好強逞能﹐事實上膽小脆弱。無論多少年過去﹐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渴愛的女人。

     「寶貝﹐我該回去了﹐不能再晚了。」 他在人行道旁吻她﹐無視於路過的鄰居。「我一到家就給妳電話。別擔心。」

     挽留無效﹐她會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著叮嚀﹕
     「嗯﹐我乖乖的不打你手機﹐可是你要小心開車哦。」

     有一次﹐靜靜說什麼也不放他走﹐臉頰上的淚宛如墜落的流星雨﹐在路燈下閃閃發光。Mitch硬著心腸掙脫了她﹐開車揚長而去。後照鏡裡靜靜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寂寞﹐他開了二十來分鐘的車﹐一路懊惱不已﹐當他不放心又折了回去﹐靜靜已經不在那裡了。

     Mitch按電鈴﹐阿姨開的門。他匆匆打聲招呼﹐把站在樓梯口一臉錯愕的靜靜拉進房。門一關﹐他緊緊抱著她﹐像要把她渾身筋骨揉碎了似的。

     「靜靜﹐對不起。我是個大混蛋﹐把妳一個人丟在路邊....」

     「欸﹐我沒事﹐別擔心嘛。」她抬起頭﹐反而像個母親似的勸慰他﹕
     「乖乖回去了。明天一早要上班耶。」

     「我再待一晚﹐明天請假。」兩人之間角色突然對調﹐Mitch展現難得的任性。

     「不可以。你乖嘛﹐一個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平日Mitch安慰靜靜的詞兒被她順口套用了。

     「靜靜﹐我們結婚吧。」他鍥而不捨地說。

     「就算結了婚也沒什麼差別啊﹐我還是得繼續在這裡讀書﹐我們還是相隔兩地。」

     「既然沒什麼差別﹐那就結婚囉﹗」Mitch一下子就抓出漏洞﹐笑得很是得意。「那麼妳就不至於避了孕還神經兮兮的怕懷孕。」

     靜靜紅著臉﹐脫離他的擁抱。「欸﹐我送你到樓下吧。這樣關著門不好﹐阿姨會亂想。」   

     她溫柔的執拗終究使他屈服了。靜靜送他上車﹐突然示意他搖下車窗。她頭伸進來﹐在他臉上飛快一吻﹐真心實意地說﹕
     「你對我最好了。以後我也要加倍對你好。」

     Mitch怔了一下﹐再回神﹐靜靜已經走向大門﹐笑著頻頻揮手。

     的確﹐Mitch待她極好。無論工作多麼繁重﹐他從不會把個人情緒帶給靜靜。平日距離遙遠﹐兩人只能頻繁以電話聯繫。只要靜靜的語氣裡嗅得出絲毫不對勁﹐他一定刨根究底﹐並設法讓她高興起來。

     剛開學沒多久﹐靜靜挪動房裡的傢具擺設﹐不慎小小扭到腰。Mitch聽了立刻溜班回家﹐把自家備用的特效膏藥快遞寄送。一月下旬一個冷颼颼的傍晚﹐靜靜在電話裡撒嬌說﹐這樣的鬼天氣﹐要是有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在眼前該有多好。不料電話掛斷才三十分鐘﹐中餐館就派人送來兩人份的牛肉麵和小菜﹐還聲明小費已預付。問了Mitch﹐才知他查詢附近中餐館的電話號碼﹐打過去訂餐﹐同時以信用卡預付了。

     Mitch並不浪費﹐他的錢通常花在刀口上。然而﹐只要靜靜喜歡﹐他出手大方﹐眉頭也不皺一下。

     或許是擔心存款用盡後家人停止支援﹐在國外﹐靜靜變得相當節儉。平常她煮一大鍋﹐連吃五天。倘若阿姨為她留了晚餐﹐她分成兩份﹐一半晚上吃﹐另一半裝盒帶去學校﹐第二天中午借用助教辦公室的微波爐加熱。從前她最愛買CD唱片﹐屋裡堆得滿坑滿谷都是﹐現在她反覆聽著台灣帶來的幾張唱片﹐偶爾也聽收音機。

     靜靜喜歡精緻的東西。和CC相與一年﹐她的鑒賞品味被調教得極高。週末與Mitch四處閒逛﹐看到質地輕巧﹑透光性強的手繪骨瓷杯﹐她會忍不住停下來把玩一番。禮品店的水晶玻璃娃娃﹑小熊飾品﹐也是令她雙眼一亮的寶貝。然而﹐她進退頗有分寸﹐摸過看過﹐即拉著Mitch走開﹐從不流連忘返。Mitch的觀察力相當敏銳﹔靜靜的眼神和愛不釋手的模樣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下一次見面之前﹐他會繞道把東西買下來。靜靜打開紙袋時驚喜與薄責的表情﹐讓他覺得幸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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