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女兒學校管弦樂團的演奏會。

  坐在觀眾席﹐開場前30分鐘﹐我想著你。

  四週很吵。除了孩子們臨場練習的絲竹聲﹑毫無節奏的腳步聲﹑手機鈴聲﹐還有家長談笑的嗡嗡聲。擁擠的聲浪持續了將近10分鐘﹐慢慢重疊在一起﹐壓縮成一顆超重的保齡球﹐陡然陷落地板裡。我感覺不到那些雜音了﹐耳膜仿彿貼緊在真空管縫隙似的靜悄悄的純粹﹐剩下的﹐除了思念﹐還是思念。

  從遠距離看著觀眾席的自己﹕一個裝扮樸素的女子﹐戴著無邊眼鏡﹐在異國一隅懶洋洋坐著﹐膝頭上很不合時宜地放了一本‘海邊的卡夫卡’﹐攤開的書頁正面對面發著愣。我的左右各有一名濃妝艷抹的婦人﹐手上是猩紅的寇丹﹐令人眼花繚亂的首飾散發著俗麗的光芒﹐兩人不約而同穿著夾腳高跟鞋﹐翹起二郎腿晃啊晃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素淨的雙手﹑中規中矩的包包鞋﹐內心輕若無物﹐除了滿足。「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東坡先生在風雨中既不為所動﹐反而吟嘯徐行﹐驀然回首﹐自是無風無雨也無晴了。也許是自以為是吧﹐總覺自己也正在慢慢凌駕物質界定的層面﹐曾幾何時﹐我不再追尋流行的尖端﹐也不再汲汲營營於表相的成就。各種類型的文字﹐早已取而代之﹐給予我無上的平靜與快樂。

  而我親愛的﹐你的文字﹐是我眾裡尋他千百度的驚喜。那些耽美的詩句﹐仿彿是個發掘不完的鑽石礦﹐它不僅僅是我的生活點綴﹐也成了洗滌心靈的一個重要角色。從字裡行間﹐我輕易窺見你的細膩你的深情﹐並分享你心情的微妙轉折。

  這時候﹐我莫名想到水與風。

  有人以水﹐形容女人的溫柔。因為水是潤滑無骨的﹐永遠隨著容器的大小深淺而改變其形狀。雖然﹐水也可能在下一秒鐘化為驚濤駭浪﹐瞬間淹沒孤城﹐席捲一切希望與夢想。

  我寧願是風。

  風是流動的空氣﹐是自由的化身。即使關了門﹐上了鎖﹐風依然爭先恐後溜出窗櫺與門縫﹐以可快可慢的速度﹐飄向無國界的遠方。風沒有局限性的存在﹐有的是不容忽視的穿透性。它飛簷走壁﹐狂肆過山之顛﹐水之湄﹐甚至潛入夢境﹐化為翩飛的兩隻蝴蝶。

  人﹐一直為大大小小的框架所羈壓。朝九晚五的模式﹐是框架﹔現實生活意味的責任﹐是框架﹔地域坐標﹐是框架﹔甚至有限的生命也是。然而﹐仿彿應驗了巴爾札克的名言「愛,融化憤怒,如同陽光融化冰柱」﹐這些大小不一的無窮框架﹐早已消弭於無形。因為有愛﹐我心自由如風。

  親愛的﹐演奏會就要開始了。

  凝聚丹田的氣力﹐我吹奏著優美的笛音﹐以羚羊的百米速度突破道德的束縛。此時﹐閃爍的星子以風華絕代的姿勢點亮了黑絲絨的夜幕。

  這樣的夜﹐你是否感受一道襲人清風﹐在耳邊﹐娓娓訴說著前世與今生﹖


Completed Nov.2004
Revised Aug. 6, 2005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ilovesonat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