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療是一種耗時耗力的密集抗戰﹐需要絕對的休息與調養﹐不宜過度勞累。是以大多數癌症患者﹐為對抗層出不窮的副作用﹐在化療期間﹐不僅把工作放一邊﹐也避免出入細菌滿天飛的公共場所﹐。

為了八月九日的卵巢手術﹐自八月一日開始﹐我暫停工作。巧的是﹐八月下旬﹐即第一次化療的前兩週﹐老公雙胞胎弟弟的兒子來美國唸書(女兒的堂哥出生於德州﹐在台灣受教育至國二)﹐於是﹐弟妹帶著他﹐扛著三箱行李﹐從台灣風塵樸樸地前來亞特蘭大伴讀半年﹐而這半年﹐正好與我的化療期間重疊。打從聽說他們要來﹐我心裡不免犯嘀咕﹕「你們還真會挑時間哪!老子開刀後體弱﹐化療時體虛﹐到時可別肖想我有力氣照顧客人....」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事實證明﹐之前的顧慮全是我的小人之心作祟。

老公這對雙胞胎兄弟﹐不僅長相神似(天啊﹐兩個一模一樣怪咖!殺了我吧)﹐連說話聲音﹑脾氣乃至小動作幾乎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挑選老婆的標準。我是個典型的雙子﹐活潑好動﹑凡事虛張聲勢﹐東拉西扯﹐對家事興趣缺缺﹐而這個大我四歲的弟妹﹐則是典型的巨蟹居家女﹐平日進退有據﹐素喜縫縫補補﹐烤蛋糕﹑做餅乾尤其拿手﹐自從她來了以後﹐我過的是前所未有的的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閑生活﹐每天吃飽即睡﹐睡飽再吃﹐換句話說﹐我非但沒能照顧他們﹐反而被照顧得妥妥貼貼的。

我以為﹐化療病人多少應該享受某些特權﹐就像殘障者需要絕對的無障礙空間。家人的照顧﹐我心存感激﹐卻也受得心安理得。然而﹐當我把眼光從溫暖的家﹐挪移至窗外的世界﹐這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皆和我一樣幸運﹔無障礙空間遍佈世間每個角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天真。

上回造訪化療中心時﹐有個中年白人男子﹐在點滴吊完後﹐繼續待在躺椅上呼呼大睡一陣﹐直到精神略微恢復﹐才笑吟吟對大家說該上班去了。當時我震驚了一下﹐好似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從高塔頂端﹐窺見大海嘯後的滿目瘡痍﹐不敢相信﹐卻也不得不信﹕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不少人﹐為了一家生計﹐忍受著病痛﹐在化療藥物的暈旋副作用中冒著危險開車上班。原來﹐我的幸運﹐是家人的寬和與體貼﹐以及親友和網友的誠心祝禱換來的。

我不必上班﹐家計有外子負擔﹔我不必做家事﹐洗碗煮飯和諸多瑣事﹐有家人搶著做。與其他那些汲汲於生計﹐無法靜心修養的病人相比﹐我﹐的確幸運多了。

過去﹐我抱怨現實環境粗糙﹑抱怨命運乖舛。經過這場病﹐我仿彿張開了第三隻眼﹐看清了四週人的無奈與說不出口的辛酸﹐也終於領會自己何其幸福。

從此以後﹐我將試著以不同角度看待四週的人事物﹐以正面思維和成熟的心態﹐勇敢面對人生的種種試煉。與其自怨自艾惶惑度日﹐倒不如學習把眼光放遠﹐把心情放寬。

我相信﹐幾個月以來﹐自身所獲得的﹐肯定比失去的多得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就是我此刻的真實寫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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