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美東邪神改名楊洛

　　CC的已婚身份並沒有帶給靜靜太大的困擾。靜靜的道德觀一向異於常人，以她當時的閱歷，亦不瞭解介入他人婚姻的嚴重性。在靜靜的眼裡，CC除了外型令人著迷，也是個無所不知的全才。CC具有長者的睿智與幽默，而他的體貼解事讓靜靜時常不知不覺像個驕縱的孩子般對他使性子耍賴。從初次見面，靜靜一眼就望見CC頭頂上的那道眩目的光圈，而不由自主靠過去取暖。她一直明白，以兩人懸殊的年紀不可能有未來。靜靜只是單純地想和他走一段。至於走多遠﹑走多久，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相形之下，CC的態度則曖昧不明。他時常以熾熱狂野的眼神默默瞅著她，然而﹐一旦他察覺靜靜回應了這樣的眼神，立即調開目光，試圖換上態然自若的表情。他似乎甘願將感情藏匿於心房，房門上了鎖，戶牖掛上重重的百葉窗，靜靜只能偶爾從百葉窗的縫隙窺見稍縱即逝的光熱。

　　兩人的感情，自然是直線上升，然而靜靜每前進一尺，他便退縮一丈，當靜靜頹然撤退回原點，他又忙不迭地伸手將她拉近。CC隱隱約約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然而靜靜混合女人與女孩的千嬌百媚宛如醇厚的美酒，他不飲自醉，深深沉溺其中。他無法不去想她，也無法阻止想見她的慾望。

　　有一天，靜靜在網上讀到一篇關於如何擄獲十二星座男性的文章，上頭說，天秤座的男性喜愛成熟高雅的女性。下次見面，她特意挑了一件米色棉質的連身洋裝。那是姐姐穿過後嫌太緊丟給她的。洋裝是半正式的無袖貼身剪裁，靜靜穿上之後，凹凸的曲線竟然誇張地浮現出來。她把剛養長的頭髮盤了個高高的日本髻，越發襯托她白淨瓜子臉的柔和線條。靜靜一不做二不休，再從鞋櫃翻出一雙姐姐新買未穿過的淺咖啡色高跟鞋搭配。她略施脂粉，攬鏡自照，覺得自己看起來真的變成熟了，雖然那雙高跟鞋有點兒太緊。

　　CC見到她時果然雙眼一亮。他輕快撮了聲口哨，驅車帶她到東區的一家飯店吃飯。

　　整個晚上，CC以一種嶄新的眼光打量著靜靜，除了讚賞，還有更多不知所以然的疑問。靜靜被他黏黏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她拿出那張列印出來的秘技「如何擄獲十二星座男子」提高音量唸著﹕
　　「臭味相投與隨和的性格特質，是天秤座容易動情的原因之一。當然想吸引天秤座的注意，外在美有時要比內在美來得重要。」

　　CC發出輕聲的抗議。靜靜抬頭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又唸﹕
　　「天秤座的男人偏愛活潑有主見的女孩，成熟高雅的裝扮是擄獲天秤男子的必備武器...」

　　「唉...，原來。」CC又是嘆氣又是笑﹕
　　「靜靜，我們不能把世人硬生生地劃分為十二種類。星座有它的理論根據沒錯，可是人格是微妙多變的，與後天環境，血型，甚至遺傳基因都有關連。此外，我認為真正的成熟是由內形於外的。等妳再年長幾歲，有了不同的人生閱歷，舉手投足自然會散發成熟的媚力。」

　　「所以，妳覺得我幼稚。」靜靜垮下嘴角，一臉失望。

　　「靜靜，妳並不幼稚。和妳聊天時，我時常忘了我們之間年齡的差距。當然，妳也不算成熟，因為妳的人生經驗不夠豐富。」

　　靜靜仍舊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CC捏捏她的臉頰，討好地說﹕
　　「妳今天的打扮的確令人驚豔，服裝搭配也很有品味。不過我更喜歡妳平日的自然隨性。」

　　「真的嗎﹖」靜靜如釋重負笑了﹕
　　「老實說，我真不習慣穿高跟鞋，感覺好像站也站不穩。而且，姐姐的腳比我小半號，穿她的鞋除了腳痛，還要擔心會不會把鞋撐得變形。」

　　靜靜坦率得令人莞爾。CC笑著，心裡有些不忍﹕
　　「改天帶妳去挑幾雙漂亮又好穿的鞋子，好嗎﹖」

　　靜靜搖搖頭，嚴肅地說﹕
　　「朋友之間不能送鞋子啦。你要請我走路嗎﹖」

　　除了迷信之外，靜靜知道CC的消費場所大多是一些貴死人的名店﹔她並不喜歡收那麼貴重的禮物。

　　CC也不堅持。他笑了笑，默默喝著咖啡。

　　這時候，一陣柔和的琴聲飄了過來。餐廳角落有一台演奏型的平台鋼琴，外籍琴師正以陶醉的表情彈奏約翰藍儂(John Lennon)的經典歌曲〝Imagine〞﹔東南亞籍的女歌手半倚著琴，拿起麥克風慵懶開唱。

　　女歌手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一開口，即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靜靜心念一動，寫了一張紙條，遞給迎面而來的侍者。她對CC神秘一笑，說﹕
　　「我點了一首歌獻給你。」

　　靜靜點的是一首被翻唱多次的老歌〝Misty〞。那是一首相當感性的曲子，其內容滿溢對情人的愛慕之詞。琴師讀了靜靜的紙條，與女歌手耳語幾句，即開始短暫的前奏。女歌手緩緩唱著﹕

　　Look at me,
　　I’m as helpless as a kitten up a tree
　　And I feel like I’m clinging to a cloud
　　I can’t understand,
　　I get misty just holding your hand …………

　　從頭到尾，靜靜一瞬也不瞬地觀察CC的反應。起初，他的眉眼滿佈喜悅的光采，明亮如探照燈的雙眸在靜靜的臉上梭巡良久，慢慢的，他的眼神飄忽到迷濛的遠方，瞳仁裡的光炬黯淡了，冷卻了，只剩下夜的沙漠那般的寒澈與悲哀。

　　一曲終了，CC從冥思裡回神，迎上靜靜佈滿問號的熱情的眼光。他躊躇片刻，唐突地說﹕
　　「是應該及早抽身了。我們不能再玩火。」CC的十指在桌上不安地交叉橫握，低下頭，補充了一句﹕
　　「妳的人生才正要開始﹔我已經棺材進一半了。」

　　靜靜感到一股血液直沖上腦門，直覺反應自己聽錯了。她一直一廂情願地以為CC是喜歡她的，就像她喜歡他那麼多。靜靜的思路呆滯片刻後，傷心突然洪水般的席捲而來，還揉合著自尊心受創的憤懣。她知道她得儘快逃離現場，在CC說出更多不中聽的話之前，在自己還來得及控制情緒的時候。她倉皇起身，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含糊地說﹕
　　「我忘了跟同學有約。對不起，我先走了。」

　　話一說完，靜靜不等CC有任何回應，即抓起皮包，火速離去。她荒不擇路，幾乎與手捧托盤的侍者撞個滿懷。電梯的門是大開的，她閃身入內，直達一樓，走出自動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