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果然是真心誠意的。第二天一早,他親自送來學費的差額,並催促靖平打包搬家。

    房租是付到月底的,只消和房東打聲招呼即可。實際上,靖平東西不多。一床二椅是租屋附帶的﹔書桌是二十元買的二手貨,老陳嫌舊,不給帶走。其他帶得走的,是幾箱書、一箱衣服,以及鍋碗瓢盆等雜物。開學前一天,靖平向餐館請了假,老陳開車來載,才一趟就搬空了。

    靖平的新居,位於一棟附有警衛的新式公寓三樓。嚴格來說,它不算套房,而是更高一級的統倉(Studio),廚房、臥室與客飯廳皆備。除了衛浴,一切是開放式的﹐少了隔間,屋子更顯得光明敞亮。

    老陳為她備妥了整套傢具用品。自客廳的沙發電視、餐廳的小飯桌,乃至成套的書桌書架,無一不備。當她一眼望見屋角那張鋪著簇新被單的大雙人床,不由得雙手發抖。

    「靖平,我有事離開一下。妳慢慢整理,晚上我帶晚餐過來。」

    老陳站在背後,雙手搭著她的肩。她發現他改口叫她靖平了。之前,兩人之間一直是掐頭去尾沒名沒姓的。

   「這個月的錢,妳收著。」老陳掏出一疊鈔票,放在飯桌上,想了一下,又從皮夾裡數了五張百元鈔,「這屋子缺東少西的,下午有空,妳自己出去逛,還差什麼就買,別虧待自己。」

    「這裡....已經很齊全了啊。」靖平囁嚅地說。老陳口口聲聲嫌這裡簡陋,但比起那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室,以及多人共用的狹小浴廁,這樣的居所已經是天堂了,況且她還有豐厚的月錢可花用。

    「傻瓜。跟我在一起,妳不需學著省錢,而是要學著花錢。」老陳把錢塞進她的手心,忍俊不禁。

    老陳走後,靖平再次打量這個新居,從裡到外繞了一圈。廚房的流理台旁有一扇玻璃門,門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陽臺。她打開門,倚著欄杆,眺望遠處川流的車陣,耳邊依稀傳來行人的一波波歡笑聲浪,以及街頭藝人時斷時續的快節奏Rap音樂。她側耳傾聽了片刻,忍不住也笑了。

    她走回屋裡,為自己燒水泡了熱茶,然後慢條斯理地拆箱整理,不到半小時即收拾完畢。她察覺自己正快樂地哼著歌,心下一震,立刻住嘴了。已經多久沒唱歌了﹖那些由歌聲與笑聲串連成的記憶,有如童年時水泥地上的粉筆塗鴉,幾番落雨,漸漸被沖刷得模糊了。多少次,與姜霆踩著新生南路的紅磚道,從台大一路走回家,大多是姜霆唱,她微笑傾聽,偶爾應和。來美國以後,不是忙,就是亂,不是累,就是慌。日子粗糙得容不下絲竹管弦,甚至容不下——姜霆。三年了,他應該早已結束管訓,甚至開始準備考大學了吧﹖她明明給過舅舅家的通訊地址,他亦瞭然她對愛情的一番愚痴,卻連隻字片語也不曾捎來,真枉費兩人自童年到青春期一路走來的相知與默契!

    她甩甩頭,站了起來,決定出去逛逛。老陳多給的五百元,彷彿一塊有棱有角的石子,頂著牛仔褲口袋,有些刺痛,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充實感。

    她散步到緬街一帶最平民化的百貨公司,買了洗潔精、桌巾、浴帘、門墊等用品﹐正要結帳,想起老陳偶爾會來吃飯,又買了兩組餐具。她拎著大包小包走進專賣台灣小吃的台菜館﹐大手筆點了蚵仔麵線、臭豆腐和燒仙草三種家鄉味。她靜坐餐廳一隅,突然想到,這還是出國以來第一次上餐廳吃飯呢!如果老陳請吃牛排那次不算的話。龍祥園也賣台菜,但不做小吃。之前,她好幾次走經這家餐館,羨慕地看著出入的人們,貪婪地吸著廚房飄出的家鄉味兒,卻一直捨不得花錢。現在她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走進來,氣定神閒地點選自己愛吃的東西了。

    有錢,真好啊!她輕嘆了一口氣,盤算著下午的計劃。首先,她得回家一趟,把滿紙袋的日用品歸位,休息片刻,再上中國超市買菜。老陳喜歡吃涼麵,她會做很道地的四川涼麵和台灣涼麵﹐先把佐料買齊了,以後有機會做給他吃。他待她這麼好,她也該用心回報他才是....。對了,有空還要買個微波爐。以前老是借用別人的,現在得自備一個才行。還有,電視機上光禿禿的,也許可以放個小盆栽或水晶飾品點綴一下.....。老陳說得沒錯﹐以前忙著省錢,如今忙著花錢。早知生活可以是這般的輕鬆適意,何苦拖到今天才點頭呢!想到這裡,她笑著搖頭,又忙不迭的點點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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