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小壘球」是個ABC。在洋風、洋水、洋鬼子的熏陶下,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美式英語。然而,其支離破碎的中文程度,著實令人憂心。

    在學校嘰哩咕嚕了整天英文,回到家,作業、讀書報告也是英文,甚至電視一開,蠻夷鴃舌就像洪水倒灌似地氾濫整個屋子。為娘的我,眼看情況不對,遂以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的豪壯氣節,誓死捍衛家裡這塊最後的中文淨土。 


    中文政策實施多年,小壘球的國語果然流暢多了,未曾受到蠻夷文化的全面荼毒,但日常對話依然笑料百出。
    幾年前,龍捲風來襲,美東數州進入警戒。小壘球放學回家,喜孜孜地對我說﹕「媽咪,明天沒有學校。」

    我愣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女兒的美式中文。英文的「No School」意指不必上學。天才如她,竟然直譯為「沒有學校」。

    我童心大發,戲劇性地仰天長嘯﹕「天啊,天啊,這可怎麼辦﹖學校沒了……」

    她雙眼圓睜,搞不清媽咪又在發什麼神經。

    「沒有學校?龍捲風會把學校整個捲走嗎?重新蓋一棟教室很麻煩耶。」

    小壘球這才知道被戲弄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又一次,訂閱的雜誌晚到了幾天。小壘球很是著急。

    「今天信人有沒有來﹖」她問。

    信人……呃,Mailman?天資聰穎的命苦媽咪腦袋轉了個小彎,還是懂了。

    「寶貝,mailman是郵差,不能那麼直接翻。」我曉以大義﹕「就像fireman是消防人員,不是火人﹔chairman是主席,不是椅人。」

    「好複雜。」她吐吐舌。

    是啊,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豈容你們這群小洋鬼子小覷?我趁機教訓兩句:「妳也知道中文難學啊?平時寫一點中文功課就在哀爸叫母,想當年,我……」猛一回頭,她已經溜得不見人影。

    更扯的還有。一回,饞嘴的母女倆買了一盒綠茶冰棒,數一數,總共十支。

    「妳一半,我一半。」我按照「共產」慣例分了。三天以後,等我想起冰棒,偌大的盒子裡,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

    「冰棒放太久會不新鮮,所以我幫媽咪吃了。」她先發制人,唯恐我找碴。

    好啊,貼心的好女兒,既然妳體貼母親的胃腸,何不幫忙把冰箱裡的陳年剩菜一併解決﹖

    「妳好狠!」為了吃,我不惜祭出親情倫理的大旗,咬牙切齒地迸出兩個字﹕「不孝!」

    小壘球苦著臉,坐在一旁良久。

    「怎麼啦﹖冰棒吃多了,肚子疼是嗎﹖」我一臉幸災樂禍。

    「不是啦。」她無辜地看著我。「妳叫我不笑,我就不笑。」

    這下子不笑也難了。我瘋婆子似地狂笑兩分鐘,隨即公報私仇,罰女兒寫三行「孝」字。

    由於心機頗深的父母日夜洗腦,小壘球對二十四孝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詳,甚至身體力行,冬天幫忙睡暖被褥,見我沉著臉,也懂得彩衣娛親,裝瘋賣傻一番。不料孝順這詞兒一分為二,就成了雞同鴨講。這……家門不幸啊!我家出了個不「笑」女。


10/13/2005刊登於中國時報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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