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美東邪神改名楊洛

　    靜靜故意放慢腳步，走出KTV。過了馬路，還不時回頭，期待CC從後面追過來。然而，直到搭上了公車，他還是沒有出現。

　    她悶悶地回家，洗了澡，想打CC的手機，又頹然放棄。是的，在CC眼中，她根本什麼也不是，有旁人在場時，她得假裝不太認識他，甚至連開口和他談笑的權利也沒有。靜靜趴在書桌前煩亂地扯著頭髮，整顆心被氣憤、悲傷、和委屈充塞得彷彿即刻就要爆炸似的。

 　   驀然，小客廳裡的電話鈴聲劃破沉寂的夜，靜靜嚇了一跳，急忙衝出去接。她沒好氣地「喂」了一聲，靜默了幾秒鐘，聽見CC的聲音﹕
　    「妳啊...,脾氣真是火爆。」CC似乎擔心接電話另有其人，口氣有點兒試探，連靜靜兩個字也不敢喊出口。

　    靜靜確定電話無人竊聽之後，火速關上房門，氣沖沖地說﹕
 　   「可惡的傢伙，得意了一個晚上，現在又打電話來示威嗎﹖」

  　  「靜靜...」

  　  未等CC回答，靜靜又劈里啪啦插嘴﹕
  　  「從來沒有聽過那麼難聽的男女對唱。唱的人自以為繞樑三日，我聽得氣血翻騰，只想懸樑。你們乾脆乘勝追擊，趁我人在電話上，再多唱幾首噁爛的糜糜之音。別忘了把手機對準喇叭，讓我死也死得痛快一點...」靜靜說到這裡，倏然住口。她發覺電話另一頭飄來熟悉的鋼琴旋律，仔細一聽，是蕭邦的英雄波蘭舞曲。看看腕表，才十一點十分。CC竟然已經回家了。

　    「妳離開之後，我又待了一下，也藉口有事情先走了。剛才看見妳房間燈亮著，我就直接回家了。妳這孩子怎麼一生氣就像頭蠻牛一樣...」

  　  「不許你叫我孩子。」靜靜想起KTV那個性感女子的形貌，不由得更為火大﹕
  　  「整個晚上只見你們這對曠男怨女在眉目傳情。你喜歡熟女，我也可以打扮成那樣。」

    　「靜靜，妳冷靜一下。」CC不急不徐地說﹕
   　 「那個女的是廣告公司的DCS，和我的公司合作好幾年了。妳應該看得出來，她的個性非常外向，不論跟誰都可以像老朋友那樣熱絡。」

  　  「我只看見你樂得口水流滿地，男人的豬哥本性表露無遺。」

   　 CC啼笑皆非﹐連忙解釋道﹕
    　「靜靜，妳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要不然是怎樣﹖你從一進門，就把我當瘟神，我的身旁明明有空位，你卻故意躲得遠遠的。」靜靜的聲音有些哽咽。

 　   「其實當我發現妳在場時，第一個反應是馬上離開，但是這樣的舉動太唐突，所以才將就坐在另一頭。靜靜，妳一向把心事寫在臉上，而我也擔心自己的眼神洩露秘密。如果我們私下見面的事被他人察覺，對我也許影響不大，但是我不希望妳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靜靜一時語塞。原來CC的用意在保護她，而她不僅沒有為他的立場著想，甚至亂發脾氣。她有些難為情，於是顧左右而言他﹕
 　   「欸，剛剛踩了你一腳，痛不痛呀﹖你生氣了嗎﹖」

  　  「我幾時生過妳的氣﹖如果踩我一腳，能讓妳心情比較好過，那麼我情願妳多踩我幾腳。」CC難得油嘴滑舌了兩句。

  　  靜靜咯咯地笑了。她想起次日是星期二，晚上不必家教，於是提醒CC﹕
    　「你還沒告訴我明天見面的時間耶。」

  　  CC沉默了許久，才以試探的口氣說﹕
  　  「靜靜，記得妳說過，有個學長約過妳好幾次。」

   　 「嗯，怎麼樣﹖」她不瞭解CC為何扯到不相干的人。

  　  「聽妳的形容，我覺得那個人還不錯。其實，妳應該和他出去玩玩才對。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別鬧了嘛。你知道我不愛聽這些。」靜靜撒嬌說道。

  　  「今天晚上，我想了很多。」CC一字一句，艱難地說﹕
    　「和妳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放鬆，也很快樂。我曾經天真地以為有能力帶給妳快樂，但是卻在不知不覺中使妳更加的不快樂。靜靜，我們倆再這樣混下去也不是辦法，除了雙方愈陷愈深，愈來愈痛苦之外，我連一句承諾也無法給妳。」

   　 靜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雙腿一軟，整個人從著床沿慢慢滑坐到地板上。CC的話語，透過聽筒，耳鳴似的在她耳膜週邊暡暡作響，她聽不進去任何一個字，只能歸納出一個致命的重點﹕CC不要她了。她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睫的縫隙滑落臉頰。在外人面前，靜靜的形象是活潑開朗的。她交過許多好朋友，也談過戀愛，但一直有所保留。從沒有一個人像CC那樣，讓她甘願把一顆心，包含最黑暗最混亂的那一面，完完整整遞交出去。是的，CC不要她了，他看透了靜靜千瘡百孔的內在，現在打算揮手說再見了。可是，這又有什麼差別呢﹖靜靜淒涼地告訴自己，反正她天生註定要寂寞的。

    　靜靜聽見CC在另一頭急切地呼喚她的名，莫名地憤怒了。她很快拭去淚水，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悅如常﹕
    　「欸，你別擔心我嘛。其實我只把你視為忘年之交，怎麼可能愛上你呢﹖別忘了，你的年紀是我的兩倍再加一，已經棺材進一半了...」提到死亡，靜靜無法再假裝鎮定，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靜靜，不要難過...」CC嘆了一口氣。靜靜的哭泣讓他心都亂了，他恨不得能飛奔過去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不要用那種慈悲的口氣和我說話﹗」靜靜恨恨地說﹕
    　「我不過是你寂寞之餘收容的落魄小鬼一名，被嫌棄是意料之中。你放心，從小我就懂得察言觀色，你不趕我，我也會知趣離開。」

  　  「靜靜，妳冷靜一下，我知道妳現在說的都是氣話...」

  　  CC是懂她的﹔靜靜一發怒，什麼惡毒的違心之論都說得出口。此時，她已經惱羞成怒，狂亂得豁出去了﹕
  　  「這樣也好。以後你不需再惺惺作態，表現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親情、友情、愛情，不過是一顆顆肥皂泡泡，看似美麗，其實脆弱得可以，當你伸出手，還沒碰著就破滅了。我一個人活了這些年，沒有你製造的幸福假象一樣可以活得很好。總而言之，你和那些偽善者並沒有兩樣。以後請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個混蛋，混蛋...」靜靜像個潑婦般罵到詞窮，即迅速掛斷電話。她癱在床上，無助地望著天花板，只覺得身心俱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