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祥園打雜了將近兩個月,一天下午,靖平被老闆娘喚進小辦公室。

    她惴惴不安地走了進去。老闆娘並不囉唆,笑容滿面地招呼她坐下,即開門見山問道﹕
    「Joanne,想不想做企檯﹖」Joanne是靖平到餐館打工後為自己取的英文名。

    她驚喜地看了老闆娘一眼,復而低下頭,吶吶說道﹕
    「我是很想多賺一點錢,可是我這種個性....」企檯的底薪並不高,大多是靠端盤子拿小費。像龍祥園這種中高消費的餐廳,企檯的一般收入,幾乎是洗碗打雜工的兩倍﹐有時甚至還不止。

    「妳外型不錯,工作勤快,而且英文又好﹐待在廚房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太可惜了。」老闆娘為她打氣﹕
    「企檯是以服務取勝,不需要說太多話。除了腦筋清楚、眼明手快,最重要的,是臉上保持微笑,讓客人感受到妳的誠意。」

    靖平點點頭,專心聆聽訓示。

    「做企檯的小王打算跟朋友合伙開店,下個月離職。今天開始,妳有空就到前面和他多學學。我會儘快找到接替妳的人。」老闆娘突然想到了什麼,含笑說道﹕
    「上次聽妳說,開學後只能做part-time,我傷腦筋了好久。我們這裡的廚房打雜,工作量固定,沒辦法僱用part-time,如果妳成了企檯,就容易多了。妳也知道,餐館每星期五、六、日最忙....」

    靖平清清喉嚨,囁嚅問道﹕
    「那麼,開學以後,我可以做週末兩個整天,外加其他日子的晚餐半天嗎﹖只要當天學校沒事,我晚上都來....」

    「可以。妳選的正好是餐館最忙的時段。」老闆娘拍拍靖平的手,鼓勵她說﹕
    「好好做﹐我不會虧待妳。」

    老闆娘果真沒有虧待她。開學後,靖平的打工時間縮短,底薪卻只象徵性地扣減一點點。她下課得晚,從哈林區搭地鐵一路晃回皇后區,遲到個半小時是常事,老闆全家也從沒給她臉色瞧。為報答這樣的禮遇,除了跑檯子端盤子,靖平會自動自發地抹桌子擦地板折餐巾﹐只要得空,哪裡缺人手,她都義不容辭幫忙。

    自從穿上龍祥園企檯的白衣黑裙制服,靖平一反從前灰撲撲的小媳婦形像,出脫得嬌媚動人。一頭黑緞似的披肩長髮,以髮夾固定鬢邊,襯得那張瓜子臉愈發的白淨小巧。靖平額頭高,長長的濃眉下是一雙微彎的圓眼睛,即使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因工作需要,她不得不經常開口,不是長篇介紹本日特餐,就是回答客人的瑣碎問題。每當靖平意識到客人凝神傾聽她的言語,不由得羞紅了臉。漸漸的,她的羞怯出了名,很多熟客,都知道龍祥園有這麼一個手腳俐落、愛臉紅、長相討喜的大學女侍Joanne。

    靖平的用度極為節省,甚至可說到了苛刻的程度。除了房租、車資﹑書本和衛生用品等基本開銷,她幾乎不花一文錢。每天晚餐是餐館供應的。下班後,她拎著一盒飯菜回家,借用室友的微波爐加熱,吃剩下的,就當作次日的午餐。然而,即使撙節用度,每個月至多只能攢下六、七百元。這樣的數字與私立大學的高昂學費相去甚遠,即使有母親存在台灣銀行的美金存款為後盾,也不堪應付四年學費。這裡的獎助學金雖然名目眾多,但大多優惠紐約居民,以外籍學生為補助對象的少之又少。她心裡焦急,表面依然不動聲色。

    附近的大學生偶爾會給靖平一些舞會門票﹐但她總推說太忙。實際上,她真的很忙,忙得連讀書時間也不夠,甚至對陌生人投射而來的愛慕眼光亦渾然未覺。她的生活,除了學校就是餐館,除了功課就是工作,再也容不下其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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