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靖平感覺到身體異樣﹐她嗜睡、噁心、嘔吐,兼之動不動頭暈。當時接近期末,她以為是睡眠不足引發的感冒,並沒有特別在意。不料﹐暑假後,症狀不僅未曾和緩,反而更形加劇。有天晚上,在一陣椎心的嘔吐後,母親跟進浴室,寒著臉問道﹕
    「多久了﹖」

    「什麼多久了﹖」她傻傻反問。

    「妳這樣噁心、嘔吐多長時間了﹖」

    「大概期末考那陣子太累了,所以....」

    「上次月經什麼時候來﹖」母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靖平隱約覺得不對,沒由來的恐懼使她突然刷白了臉﹕
    「呃....大概三月,哦,不,四月左右吧。」

    「姜霆送管訓之前嗎﹖」

    「應該...是吧。」她虛弱地靠著牆,不敢看母親臉上的表情﹕
    「我那個....週期不太準。」

    「妳和姜霆...發生關係了是嗎﹖」母親咄咄逼人地追問。

    她難為情低著頭,無意識地玩弄手腕上的檀香手鍊,久久沒有作聲。

    「到底有沒有﹖」眼見女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母親的耐性終於超過極限,暴怒地大吼一聲

    靖平淚眼模糊地看著母親,怯怯點了頭。母親突然伸出手,狠狠甩她一個耳光,顫聲道﹕
    「靖平啊,妳怎麼那麼糊塗!」

    父親聞聲而來,看著哭成淚人兒的靖平,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母親,正要詢問,母親已經發難﹕
    「靖平她....恐怕懷孕了。」

    「什麼﹖」父親推推眼鏡,尚未進入狀況。「懷孕﹖怎麼會﹖妳確定嗎﹖」

    「怎麼不會﹗有月經就會排卵,有排卵就可能懷孕﹗就算不確定,也是八九不離十了﹗」母親披頭散髮,歇斯底里大吼﹕
    「妳的寶貝女兒肚子被人搞大了啦。你說怎麼辦﹖」

    「呃....是誰﹖」

    「還會有誰﹖妳女兒又不是聖母馬利亞,不會做個夢就自動受孕啦!」

    「嘖﹗簡直胡來﹗」父親急得跺腳。「靖平,妳才多大﹖怎麼這麼不自愛﹖姜霆那混小子已經自身難保了....」

    「我就說姜霆這輩子毀了啦,進過感化院只會越學越壞。我絕不會把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嫁給一個流氓。」

    「媽,阿霆不是流氓。姜震說﹐他是氣不過小四他們被欺侮,一時衝動才動手的。」姜媽媽在世時,母親對姜霆的印象一直不錯,孰料出事後完全改觀了。成人世界的現實與算計委實令人心寒。靖平在為姜霆抱不平的同時,思路也逐漸清晰起來﹕
    「我要把小寶寶生下來,等他回來....」

    「別開玩笑了﹗靖平,妳大學不用考了嗎﹖妳打算拿什麼養小孩﹖姜霆不知要被關到哪一年,又有什麼本事成家﹖們根本還是孩子嘛﹗」父親氣急敗壞地把母女倆拉進客廳,連珠炮似的提出幾個問題。

    「明天我帶妳去賴婦產科檢查。確定懷孕,就馬上拿掉,省得夜長夢多。」母親支著額,擺明了無可商量的語氣﹕
    「一切由不得妳決定。靖平,妳要考大學,以後和姜霆是截然不同的人生。我要妳清清白白地嫁人,從此和他一刀兩斷。」

    「那是我的小孩,也是阿霆的。你們…無權搶走。」靖平撫著小腹,聲淚俱下﹕
    「沒有孩子,我也不想活了。」

    「檢查以後,確定懷了孕再說。」父親拍拍她的肩,試圖平息劍拔弩張的氣氛。「靖平,妳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

    在母親銳利的眼神之下,她低頭躲進房裡。黑暗中,她警醒地睜大眼睛,仿彿稍不留神,腹中的胎兒就會消失不見似的。隔著薄薄的門板,還依稀可聞父母壓低聲浪的爭執。她翻了個身,朦朧之際,看見自己抱著牙牙學語的嬰孩,站在村外等待姜霆回家。嬰孩的眼睛又圓又亮,臉頰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和姜霆一模一樣。

是個男娃娃呢﹗她抱著枕頭,想像那是他們胖嘟嘟的孩子,繼續耽溺在夢境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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