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漸轉昏暗﹐夕陽緩緩沒入天際線彼端﹐在牆角拖曳一道橙色的尾巴﹐微弱得眼看就要被夜色吞噬。靜靜哭得累了﹐坐起身子﹐陡然感覺強烈的飢餓﹐這才想起差不多整天沒有進食了。她走出房門﹐想到樓下找些吃食﹐經過哥哥房間﹐她心念一動﹐走了進去。

以Mitch和哥哥深厚的交情來看﹐Mitch搬離此處﹐理應告知新址才是。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眼光停留在大理石紙鎮下的一方便條紙﹐上面是Mitch的潦草字跡:
「光復南路417巷7弄50號1樓﹐ 2780-3753」

不知哥哥是有意還是無心﹐一向整齊的桌面﹐竟大剌剌地留下了這張紙條。她抓了支筆﹐將地址電話抄寫下來。印象中﹐Mitch有個住東區的舅舅﹐那麼﹐這顯然就是他這幾天的落腳處了。

才將地址抄好﹐樓下大門便傳來聲響﹐然後是窸窸簌簌的人聲。靜靜連忙將桌面還原﹐走下樓﹐與剛進門的父母打個照面。

「今天好些了嗎﹖怎麼不躺著休息﹖」父親笑吟吟問道。

「昨天燒就退了﹐還一覺睡到中午﹐骨頭都快生鏽了啦。」她伸神懶腰﹐撒嬌問道﹕「要不要我幫忙做晚飯啊﹖」

「呵呵﹐不用。」母親泛紅著臉﹐像個嬌羞少女似的看了父親一眼﹐。「爸爸今天接我下班﹐我們在餐館買了幾個熱炒﹐還去了一趟超市。我待會做個涼拌﹑熱個湯就成了。」

看來﹐父母之間多年來的心結已經鬆開。和過去的死氣沉沉相比﹐如今家中瀰漫著一股溫馨況味﹐仿彿單調的水族箱添加了搖曳生姿的水草﹐稀薄的空氣頓時豐沛了起來。

靜靜心中一陣感動﹐淚水差點兒決堤而出。她強行接過父親手中的大包小包﹐揚聲說道﹕
「我也要幫忙啦!人家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耶。」

三人手忙腳亂地收拾雜貨﹐洗洗切切﹐晚餐端上桌﹐兄姐也回來了。

這是返台後第一次與家人共餐。飯菜是熟悉的香氣﹐碗筷是用了好幾年的白瓷烏木﹐但飯桌上的氣氛卻是截然不同的熱絡。她仿彿迷途多年終於返巢的倦鳥﹐突然成了家人關切垂詢的焦點。她雖然心中有事﹐在和樂的互動下也禁不住眉開眼笑了。

晚飯後﹐大家在客廳繼續閑聊。父親問起異國求學的種種﹐她據實以告﹐忍不住將課堂上的趣事誇大描述了一回﹐引來滿堂大笑﹐母親更是笑得連眼淚都飆出來了。她察覺自己也流淚了﹐趕緊不著痕跡地拭去。她環顧家人一眼﹐猶豫片刻﹐囁嚅開口﹕
「我……想出去一下下。」

「快八點了。妳要上哪去﹖」父親不以為然問道。

「東區啊。」她吐吐舌﹐輕描淡寫解釋﹕
「想看看有什麼漂亮的衣服。我的牛仔褲也舊了﹐美國找不到適合的尺碼。」

「靜靜﹐學長他……」哥哥止住笑﹐看了她一眼﹐「學長這幾天就住在國父紀念館附近﹐我有他的地址電話……」

她微笑﹐搖頭﹐卻下意識摸摸口袋﹐那張紙條像長了刺似的﹐扎得她心口發疼。

「身上有錢嗎﹖」母親留意到她的小動作﹐關切問道。

「有啊。」她站了起來。像這般全家圍聚的溫馨鏡頭﹐實在令人捨不得抽身。「我會順道買一條全麥吐司﹐給爸爸明天當早餐吃。」父親特別喜歡東區某家烘焙屋的全麥麵包﹐母親每回經過那一帶﹐多少總會買一些。

「早點兒回家。妳病才剛好﹐別到處亂晃。」父親揚聲叮嚀。

她笑著點頭﹐三兩步上樓更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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