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唯唯諾諾算是聽見了。坐了一會兒冷板凳﹐我們又被喚進另一個包廂。這回孫子收斂許多﹐只在前奏和部份間奏現聲﹐而經過前一場暖身﹐我已稍稍建立自信﹐並從各包廂傳來的伴奏片斷歸納出一個道理:日本歌﹐尤其這家那卡西來賓偏好的日本老歌﹐十之八九是纏綿悱惻如喪考妣的小調﹐除了偶爾冒出Dm7﹑Am6﹑C7sus之類的裝飾性和弦﹐曲子大多繞著Dm﹑Am﹑Em﹑Bm這幾個和弦打轉。因為老歌以慢板居多﹐且和弦走向容易摸索﹐我逐漸展現從容不迫的臭屁架勢﹐並在間奏中玩弄即興與琶音技巧。老實說﹐對於沒聽過的歌以及與我默契還不夠的合作夥伴﹐這樣的隨性實在頗為冒險。好幾次我弄錯了和弦﹐或者因預估錯誤而搶拍﹐幸好我的音感適度發揮了作用﹐一察覺不對勁就立刻自動更正﹐而James與孫子對我的幾度搶拍也能很快配合上來﹐或技巧性地引我回復正軌﹐因此所有的凸槌幾乎不著痕跡﹐至少在場酒客聽不太出來。

嗯﹐值得一提的是﹐XX樓的小姐們不但漂亮﹐而且歌聲大多不錯。當晚在另一包廂彈唱時﹐幾個愛唱歌的小姐擁簇上來﹐爭先恐後地要求著︰「老師﹐我要唱セか#&%※☆﹟」﹑「老師﹐江蕙的『不想伊』好好聽哦﹐阿妳彈給我唱好不好?」﹑「老師……」

眼看就要被這群鶯鶯燕燕的口水淹沒﹐我立刻訂下規矩︰找得到歌本所在頁數的曲子優先處理﹐找不到的就哼幾句來聽聽﹐反正孫子大部份曲子都聽過﹐有他負責前奏與間奏﹐和弦就任我隨機亂編囉。中場時﹐孫子把我拉一邊﹐表示日本客優先(他們才是付小費的金主啊!)﹐不過我秉持著「狼宋丟厚」的原則﹐依然把日本客與小姐們的點唱一一擺平了。

當天晚上﹐共跑了三個包廂﹐賺進六百小費(包括之前見習另一團時糊裡糊塗拿到的一百) 。午夜12點曲終人散﹐被帶出場的小姐們忙著補妝續攤﹐其他人則一臉殘妝帶著倦容﹐回歸灰姑娘的真實人生。我和夥伴們商討了一下演奏細節﹐將密密麻麻圈選著高點唱率歌曲的歌本借回家研究﹐並婉拒了孫子送我回家的好意﹐才開心道別。

大街上已排滿了計程車﹐我左顧右盼﹐就是沒瞧見男友的車。正想四處搜尋一下﹐他正從對街迎面走來。

「妳還好吧?累不累?日本歌應付得來嗎?」他接過我手上的包包﹐將彆了整晚的懸念一口氣出清。

整個晚上看了太多油頭粉面猥瑣禿頂的老色胚之後﹐再面對我那玉樹臨風體貼溫柔的男友﹐實在令人心神舒爽啊!我吱吱喳喳地把當夜的奇遇加油添醋報告了一遍﹐只撇開「酒家摸屁屁痴漢事件」。他很快察覺我神色有異﹐忽的冒出一句︰

「呃…有沒有人對妳…怎樣﹖」

「安啦﹐我既精明又恰北北﹐誰敢對我怎樣。」不行﹐絕不能洩露老子被吃豆腐的糗事﹐否則接下來四天他肯定擔心得睡不著﹐甚至不讓我繼續代班也說不定。

「真的沒事?」他依然一臉狐疑。我敢說﹐上輩子他肯定是我肚子裡的小ㄈㄟˊ蟲。

「對啊﹐人家是去彈琴﹐又不是執壺賣笑。你別胡思亂想嘛!」我掏出口袋裡的六張紙鈔﹐藉機轉移他的注意力︰
「欸﹐肚子餓了吼﹐我們去欣葉。今天讓我請客好不好?」

「把錢存起來吧﹐這算是辛苦錢呢。」他摸摸我的頭﹐笑著說︰「雖然這幾天門禁延後﹐妳最好還是早點回去﹐免得家人生氣。車上有剛剛在圓環夜市買的蚵仔煎和魚翅肉羹﹐讓妳帶回家當宵夜。」

原來﹐男友擔心找不到車位﹐十一點半左右就到了。當我還在酒色財氣與靡靡之音中耽溺得無法自拔時﹐他已經先一步為我張羅宵夜﹐然後站在對街焦急徘徊﹐並極力克制把我救出火坑的衝動…..

「那裡的小姐都好漂亮哦﹐改天你帶客戶去嘛﹐我介紹幾個能唱能跳的紅牌給你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酒家才待了四個鐘頭﹐我的口吻儼然已有媽媽桑的狐媚與專業了。天知道﹐倘若目睹野女人和男友摟摟抱抱﹐我大概會砸場子﹐甚至親手燒了這XX樓洩憤也難說。

「年輕時﹐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老實說﹐我對這種聲色場所滿反感的﹐應酬一向能免則免。」他發動車子﹐輕敲一下我的腦袋﹐眼神閃爍著狡詐與笑意﹐「妳也知道﹐拼酒交際談生意的事我完全放手給業務部那群愛玩的sales﹐所以很抱歉﹐我無法挑戰妳忌妒心的極限。」

「欸﹐你所謂『該見識的』定義何在?你究竟『見識』過什麼啊?」一句無心之言﹐引得我一路上刨根究底﹐幾乎把男友不算太輝煌的陳年歷史全部清算一回。到了住家巷口﹐我還屈打成招胡攪蠻纏了一陣才肯下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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