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得意洋洋地向男友報備此事﹐原以為他會笑吟吟地稱讚我﹐不料他蹙著眉﹐一臉為難﹐考慮了老半天﹐終於開口:

「那種聲色場所﹐出入份子複雜﹐我不是很放心。」

「不會啦﹐兩個partners都是男的﹐他們會保護我。」其實我根本沒見過另外兩位搭檔﹐只天真以為有熟人背書就一切OK。我兜著男友的脖子開始撒嬌,「在那卡西兼差的人很多﹐不會有問題的嘛。我好想去見識一下那裡的生態環境哦。」

「可是﹐每天搞到十二點才結束﹐妳家人…」他的口氣明顯鬆動了。

「嗯﹐放心﹐我自有辦法。」我自信滿滿答道﹐「反正只有五天﹐就當作去玩玩好不好?」

拗不過我的要求﹐男友答應了﹐條件是﹐每晚收工後由他負責送我回家。這麼貼心的但書我自然接受﹐也笑瞇瞇點頭了。

至於家人那裡﹐說詞則大同小異。但為避免他們因不當聯想而抓狂﹐我刻意隱瞞「酒家」兩字﹐只輕描淡寫地說﹐在西餐廳幫朋友代班一星期的鋼琴﹐打烊後餐廳會安排同事送我回家。家人雖然覺得女孩子這樣拋頭露面很不「高尚」﹐並沒有強烈阻止(嗯﹐我承認﹐年少輕狂的我不算太好管)﹐這就算默許了。

兩天後﹐在男友的護送下﹐晚上七點半左右我倆抵達後車站圓環一帶。見XX樓的霓虹燈在幾步之遙的街角一明一滅﹐男友減速靠邊。我正要下車﹐被他一把揪回來。

「要不要陪妳進去?」他一臉憂愁﹐仿彿我不是去彈琴﹐而是去送死。

「不用啦。」我搖頭﹐「小喇叭手跟我約在大廳側邊的小房間﹐聽說好幾組那卡西都在那裡集合﹐不會有事啦。」

「好吧﹐那12點我準時來接妳。一切小心﹐有什麼狀況隨時call我。」

我下了車﹐往前走幾步﹐再回頭﹐男友的車還停在原地。我揮揮手﹐示意他別擔心﹐但心裡突冒一股淡淡的歉意﹐對他。

雖說八點整才開始營業﹐酒家內部已亮起大燈﹐也開始了準備工作。走進前廳﹐我很快找到約定處﹐與另外兩位順利會合。

那個小房間是專供員工或那卡西使用的休息室。但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破爛倉庫。坑坑洞洞的水泥地上黏著陳年口香糖標本﹐牆上俗麗怪異的油漆半剝落﹐不到五坪的空間裡擱置了褪色的沙發﹑半新的電子琴爵士鼓﹑廢棄的爛樂器﹐以及幾張不怎麼牢靠的板凳。四﹑五組那卡西幾個早到的成員或站或坐﹐擠在小小的空間裡抽煙聊天。

小喇叭手姓孫﹐別號孫子﹐坐三望四的年紀﹐身材魁梧﹐舉手投足卻帶了點娘味﹐仔細一看﹐竟然還紋了眉。孫子親切地上前招呼﹐把小板凳讓給我坐﹐並介紹另一位成員與我認識。負責打鼓的James懶洋洋地對我點個頭算是招呼。James瘦高﹐年約三十﹐全身煥發著一股頹廢之氣﹐眉宇間盡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像是全年無休鬧胃痛似的(後來相處了幾天﹐才得知他自以為憂鬱的模樣比較帥) 。

這兩人白天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孫子在貿易公司當採購﹐Jame是Yamaha某分店的part-time業務人員。由於生活壓力﹐加上本身懂點樂器﹐兩人前後進入那卡西這行業﹐成為日夜兼攻的搶錢一族。

「每天工作超過13小時不累嗎?」我好奇問道。

James聳聳肩﹐眼神裡盡是無奈﹔孫子則笑著說﹐趁著年紀還不算太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況且他喜歡吹小喇叭﹐住公寓沒法盡興吹﹐動不動就有鄰居登門靠杯﹐在那卡西就算吹到死也沒人管﹐而且還有錢賺﹐何樂而不為呢?

嗯﹐這倒是有理。我點頭附議。不過那卡西的小喇叭手並不多見就是﹐至少當夜我一眼看過去﹐其他幾組幾乎都是吉它﹑鍵盤與鼓手的組合。

我借了孫子手中攙有簡譜及五線譜的歌本翻了一下﹐小小被嚇到了。從目錄到說明清一色是混雜大量漢字的平假名片假名。

「其實我日文也不怎麼行﹐不過日文歌名大概都知道。萬一聽不懂也沒差﹐反正客人和我們用的是同一款歌本﹐他們指定頁碼﹐我們跟著伴奏就是。音樂是全世界的共同語言哪。」孫子說。

「說真的﹐這輩子我聽過的日文歌大概五根手指就數完了﹐所以現在蠻緊張的耶﹐待會兒要麻煩兩位大哥多多關照ㄋㄟ。」我欠身﹐畢恭畢敬說道。對於倭寇文化﹐我一向懷有成見(雖然隨身聽必買日製AIWA﹐音響非SONY不要)﹐日文歌喊得出名字的﹐不是「荒城之月」﹐就是「北國之春」﹐修過一年日文是為了好混﹐而且早還給老師了。

「沒問題﹐妳只要負責看譜抓和弦﹐起頭﹑結尾和間奏就我交給我。至於節奏﹐James會控制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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