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學過鋼琴﹐勉強算是有點基礎﹐雖然彈得不算好﹐但自恃音感不錯﹐加上表現慾超強﹐因此童年時﹐只要有任何名目的合唱比賽﹐我經常是伴奏的第一人選。

中學以後﹐除了民歌﹐我迷上了西洋歌曲﹐無論流行的過氣的復合的解散的﹐一律照單全收﹐什麼阿爸(ABBA) ﹑空中補給(Air Supply) ﹑馬達爛(Madonna) ﹑度爛度爛(Duran Duran) ﹐披頭死(Beatles) ﹐都是我的每日良伴。隨著年齡增長﹐口味越聽越重﹐後來更愛上了齊柏林飛船(Led Zeppelin) ﹑深紫色(Deep Purple) 這類重搖滾。

拜西洋歌曲之賜﹐我的英文成績一直不錯。空閑時﹐我經常拿著錯誤百出的英文歌詞附錄(當時只買得起粗製濫造的盜版﹐沒得挑剔哪) ﹐一面查字典校對﹐一面跟著哼哼唱唱。日子久了﹐一首又一首的西洋歌曲慢慢拼湊出英語能力﹐很多冷僻的字彙或俚語的應用﹐也在那時磨成雛形。這是後話。

由於對音樂的喜好﹐當時認識了一群音樂人。玩Band的﹑做場子的﹑在錄音室工作的﹐像綑肉棕一樣﹐認識了一個﹐就等於認識了一群。那時﹐從沒想過可以靠音樂吃飯﹐只單純覺得和那些音樂人交流很隨性也很自在。

有一天﹐某個長輩級的音樂人因故欠我一頓飯(大概是我犧牲假日幫他代課電子琴之類的﹐詳細情形忘了) ﹐約我在仁愛路某飯店一樓中庭喝咖啡吃點心﹐順便付代課費給我。當天我一進飯店大廳﹐就聽到一連串行雲流水的鋼琴聲﹐與小提琴的細膩振幅交疊又錯落﹐迴蕩在冷冷的空氣中。放眼望去﹐挑高的飯店中庭裡是個S型的大理石水塘﹐人工瀑布在富麗堂皇的燈光下曳曳生輝﹐間或有好幾股兩三秒啟動一次的強力水柱自水塘底部往空中激射﹐場面很是壯觀。在那之前﹐我鮮少涉足這類豪華場所(就說是窮學生嘛) ﹐眼見此番風景﹐不覺愣住了。水塘正中間有個島嶼似的高臺﹐一部純白的三角架鋼琴屹立其上。彈琴的是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個子和我一般小﹐年齡大概長我幾歲﹐臉上的妝雖稍濃﹐卻絲毫不減她甜美知性的形像。一旁拉奏小提琴的則是一名三十來歲﹑身著白襯衫藍色西裝褲的帥哥。這一男一女默契絕佳﹐兩人合奏了幾首西洋老歌及耳熟能詳的古典樂後﹐下台休息片刻。

女孩下了階梯﹐笑嘻嘻地朝我們走來﹐一屁股坐在我身邊的空位﹐我這才知道邀約我的長輩和她是好友﹐眼尖的她﹐在臺上見了熟人﹐下了臺特地過來打聲招呼。

「這是Lindsey….﹐這是楊小邪﹐她也彈琴。」長輩這般為我們介紹。

「妳在哪兒彈?」女孩友善問道;她八成以為我是他們一夥的。

「我…﹐只是自己彈著玩﹐沒在外頭彈過。」面對「專業」人士﹐我不得不放低姿態。女孩是華崗畢業的﹐雖然不是太了不起的學校﹐琴藝也略顯匠氣﹐但她是科班出身﹐比我這個玩票的高明許多。

大家聊了一會兒﹐Lindsey差不多要起身準備下半場演奏時﹐突然問我:
「妳也彈即興嗎?」

「我練過爵士鋼琴﹐和弦概念基本上OK。」我說。

「啊﹐那太好了。妳願意彈那卡西嗎?我朋友的那卡西keyboard手離開了﹐最近找不到人遞補。他請我幫忙﹐可是我一週七天全排滿了。」

那卡西是三﹑四人左右組成的小型樂隊﹐通常駐守酒家﹐在客人酒酣耳熱之際進入包廂伴奏助唱。那卡西成員一般自由來去﹐沒有底薪﹐靠的是客人的小費。聽說勤快一點的﹐一個月下來的夜間收入比上班族的月薪還高。

「聽起來蠻有趣的耶﹐不過…. 工作時間呢?」Lindsey在公共場合彈琴的知性美女形像令我為之神往﹐而酒家這類聲色場所尤其讓年輕不怕死的我好奇得要命﹐不過礙於家規﹐我得第一考慮門禁時間。

「每天晚上八點到十二點。」

「呃…﹐那不行﹐太晚了啦。」我想也不想﹐立刻回絕。

「那這樣好不好﹐妳先幫忙五天﹐我保證﹐中間我儘快找人﹐因為時間真的很趕﹐一些朋友我還來不及聯繫上耶…」她拱手微笑拜託﹐露出深深的酒窩﹐「妳放心哦﹐那是一間正派經營的地上酒家﹐做的大多是日本客生意。嗯﹐就算妳日本歌不熟也沒關係﹐反正東洋歌曲都是同一個調調﹐聽幾次就摸出道理了﹐何況我那個吹小喇叭的朋友會幫妳搞定前奏和結尾。」

美女相求﹐我自然不好意思拒絕。我不否認﹐表現慾的驅使以及對風化場所的好奇也是促使我點頭的原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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