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eph一路狂飆,當他抵達靜靜住處,才剛過凌晨兩點。

    靜靜穿著家居的T恤短褲,半捲的長髮像小女孩一樣側分,一個八分音符形狀的髮夾從旁固定住,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笑嘻嘻地開了門,邊走邊解釋道﹕
    「本來不想讓你來的。三更半夜在家招待男生真的很奇怪耶。不過一個人待在這麼大的房子,實在有一滴滴害怕...」

    這的確是一棟大房子。光是一樓就有三個客廳,此外還有飯廳、書房、客房,以及包含早餐間的超大廚房。儲藏室旁有兩道樓梯,一道通往地下室,另一道通往二樓的五個臥房。

    Joseph東張西望,對屋子裡的華麗陳設嘖嘖稱奇,順手把兩個紙袋遞了過去﹕
    「咖啡、甜甜圈、餅乾、熱狗麵包,附近的加油站買的。」

    「啊,餅乾﹗」靜靜歡呼了一聲,拉他走進廚房,把東西佈置早餐桌上。「你明天...不,今天,打算不上班了嗎﹖」

    「天亮後再打個電話請病假。」Joseph聳聳肩﹕
    「平常耐磨耐操,偶爾偷懶一下無妨。」

    靜靜拉了張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沉默半晌,方才支支吾吾地說﹕
    「欸,你真的沒有碰見Mitch嗎﹖你確定他公寓....也沒有點燈嗎﹖」她羞澀低下頭﹕
    「對不起,我還是有一滴滴擔心。」

    「傻瓜。」Joseph揉揉她的後腦勺,心情很沉重。今天晚上,他似乎遺落了開玩笑的本能。「妳這樣的年紀,應該被家人寵愛,被朋友包圍。愛情雖然重要,但並不是全部。」

    靜靜倏然轉過頭來,稚氣未脫的小臉佈滿警戒與驚恐。

    「別亂想,我沒有別的意思。」Joseph把盛餅乾的盤子推到靜靜面前。「上次妳提到父母親寫信給妳,那麼,妳回信了嗎﹖」

    「沒有。我和他們無話好說。」她嘟起嘴,語氣悶悶的﹐但很快又笑開了。「不過上星期我爸打電話來﹐和我聊了一下﹐他竟然沒對我兇。真是見鬼了。我推說要出門﹐趕快把電話掛了。」

    「搞不懂妳。明明渴望父母的關愛,卻又彆彆扭扭的躲開。妳摒棄了家人,連知心朋友也少得可憐。愛情幾乎是唯一牽引妳喜怒哀樂的東西,在妳眼裡,它甚至足以取代親情和友情。」Joseph故意逗她﹕
    「妳的世界真的好小。等到哪天CC被妳完全排除,Mitch就成了妳的全部。倘若他再一腳把妳踢開,看妳怎麼辦﹗」

    「Mitch對我最好,他才不會變心。笨蛋﹗」靜靜滿臉通紅,顯然被激怒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大老遠來講故事的,不是來說教的。」

    「Michelle,呃....妳真的想聽﹖」Joseph掏出香煙,懶洋洋地問﹕
    「上次講到哪裡﹖」

    「Michelle愛上一個已婚的中年人...嗯,還有,她跟父親抱抱睡覺。」靜靜盯了他一眼,小心說道。

    「其實,故事已經快結束了。」他靠著椅背,心不在焉說道﹕
    「從國三開始,每當母親回南部娘家,Michelle總要和父親一絲不掛地抱在一起,摸摸兼睡覺。即使和我在一起之後,他們還是這樣。」
 
    「當時你知道嗎﹖」
   
    「這件事,是後來她坦承出軌時才一併招供的。」Joseph按著眼皮,似乎睏倦了。「直到她大一時,有一天她母親臨時搭夜車回家,房門一開,看見父女倆裸裎相擁的醜態,差一點瘋掉。她父親認錯了,保證日後絕不再犯,母親也原諒了父女倆。從此,Michelle的母親儘量不離家,如有必要,把父親也一塊兒帶出去。」

    「那....Michelle她....」

    「事件過後,父母親比從前更加疼愛她,幾乎可說是縱容式的愛。然而,在Michelle的眼裡,父母成雙入對地在她面前說說笑笑,試圖上演和樂家庭的戲碼,是一種惡意的刺激。」Joseph的面前煙霧迷漫,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當時我在高雄服役,第一次放假回台北,她像個幽靈似的白著一張臉,問她什麼,也總是悽慘地笑笑。」

    「她覺得父親背叛她了。」靜靜放下吃了一半的甜甜圈,若有所思地說﹕
    「那種被遺棄的感覺,我懂。」

    「沒錯。」Joseph點點頭。「後來,她希望經濟獨立,不想再倚靠家人。因為唸的是夜間部,她白天找了個電子公司助理的工作,在那裡認識了那個該死的男人,工程部經理。」

    Joseph抖著手,伸向煙盒。靜靜制止了他。

    「雖然Michelle是我所愛,我還是必須說句公道話。」咖啡已經冷了,他喝了一口,擰著眉。「也許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是上司脅迫她發生不正常關係,但以我對Michelle的了解,我絕對相信,是她主動勾引對方。」

    靜靜正要起身煮咖啡,不由得停止了動作。

    「天使般的微笑是她的一貫伎倆。她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與生俱來的優勢,博取四週人廣泛的愛憐。她在經理身上看見與自己父親類似的特質,於是,稍稍施展魅力,就把那男人弄到手了。」

    「哇,好羨慕喔。美貌果然是愛情的通行證呢。」靜靜故意開玩笑。

    Joseph瞪了她一眼,寒著臉說﹕
    「那個人已婚,很小心,也很怕事。因此兩人的不倫持續了幾年,一直沒有被發現。而我這隻超級大烏龜,不是忍氣吞聲,就是縮在殼子裡,假裝看不見。」

    咖啡機滴滴答答的嘶鳴是靜夜裡的唯一聲響。淺褐色液體涓流成一道細絲,緩緩注入玻璃壺,宛如Joseph心口流淌的血。靜靜托著腮,屏著氣,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Michelle大四那年,我拿到UCLA的入學許可。當時她還有一年多才畢業,我決定先出國,給自己一年半的時間讀碩士。如果一切順利,等她畢了業,我可以上班養家,負擔她在這裡的學費,並讓她遠離台灣的種種試探。」

    「她...想出國嗎﹖呃...我是說,她一直跟那個人沒斷不是嗎﹖」

    「當我打探她出國的意願,她笑嘻嘻地點頭。」Joseph苦笑道﹕
    「我天真以為,就算Michelle和那傢伙一時半刻斷不了,等她畢業出國,我將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只要我好好待她,他們自然會斷得乾乾淨淨。」

    「Then?」

    「出國當天,我辦完出境手續,還依依不捨地回頭張望。那天,她穿著一襲白洋裝,像個新娘子似的,好美。隔著玻璃牆,她用力揮手,以誇張的唇語重複著兩個字﹕『等我』。」Joseph的雙眼驟然矇上一層淚霧,聲音也變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啊,她,,,,怎麼了﹖」靜靜顫著聲音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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