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的人渣,在世界上不算少數族群,我的親朋好友當中,至少就有73個夠格被歸類為人渣。不同的是,他們濫得不夠白目,也廢得不夠徹底﹔他們從不願承認自己是人渣。

  像我這樣的人渣,打一出生就註定與陰溝裡的耗子和廚房裡的蟑螂一樣猥瑣,除了偷竊,無一技之長。從小我偷過的錢,連本帶利恐怕足以重建兩座萬里長城。不,嚴格來說,我比蟑螂老鼠還上道些,除了偷,對於騙錢,我更是在行。每個新學期的開始,是我一年二度大發利市的時刻。我的學校註冊費一向接近貴族學校的標準﹔國中時代,書本費和念大學的哥哥成套精裝書不相上下﹐其他如班費﹑制服費﹑家長會費﹐和你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子虛烏有的鳥費一概是乘以二向家裡伸手。我爸忙於事業,他不會有那種美國時間檢查學校的繳費收據,若是巧立名目騙錢的話,很容易被拆穿西洋景,因此﹐每學期註冊是我利用現有名目冠冕堂皇發橫財的好時機。我爸很少給我零用錢,他認為金錢是罪惡的淵藪。我非常同意他的觀點﹔為了讓口袋裡有點兒小錢可以和同學看電影逛街,我確實成了個不孝的罪人。

  像我這樣的人渣,考試靠作弊好比吃飯靠筷子一樣的理所當然。多年前被註生娘娘一腳踹到人間,老子滿肚子火,沒能找她算帳為何自作主張讓我投胎為人。當個人有多累啊!人,像所有動物一樣有弱肉強食、有競爭、有淘汰,可是,人的競爭方式對於我這種頭腦簡單的微生物顯然是複雜了點兒,這其中還包含了一個極不人道的東西叫做考試,尤其是那種死記死背的考試。其實我大可不理會成績好壞,要不是我爸媽老是拎著藤條和我計較總平均。每當考國文、史地、三民主義的前一夜,我在孤燈下一邊詛咒韓愈李鴻章珠江三角洲的祖宗八代,一邊絞盡腦汁,振筆疾書,把上百頁垃圾囫圇吞棗一遍後歸納的重點,以最簡潔的文字製成小抄,或用倒插針頭的筆刻在雷諾原子筆上,可是往往小抄寫完,內容也差不多背起來了,到最後﹐那些精美的楷體小抄和彫刻極品的筆桿兒,只有淪落為鉛筆盒裡的備胎。年紀稍長一點,我惡質到連小抄也懶得準備,申論題的大標題約略記住之後,以下的細目用春秋筆法鬼扯即可。有時連大標題也懶得背,考試的時候把腿伸長,以惡勢力的姿態踢踢前面的椅子也挺管用的。

  像我這樣的人渣,是沒有什麼國家觀念民族意識的。獨立或統一之於我好比隔壁老王南部的姑婆家死人或嫁娶一樣的不痛不癢,我關心的是巷口7-11的關東煮新不新鮮、煩惱的是大姨媽怎麼來勢洶洶還挾帶著腹痛、吐血的是某家公司的ADSL為何又貴又慢。只要飛彈不會射到我家門前,是捅是毒,就讓他們去吵翻天吧。此外,像我這樣的人渣,是個政治冷感兼時事白痴,說句會被幹譙的話,老子自從脫離大學聯考的惡夢之後,這一向只知道總統和副總統是誰,其他什麼五四三首長,自行政院長到監察院長,自台中市長到高雄市長我完全沒有概念(台北市長是例外,誰叫他是老扣扣的帥哥﹒﹒﹒)。正確的說法是,我刻意讓自己和時事劃清界限,以便很無恥地自詡不食人間煙火。報紙買來,政治新聞我一律跳過,目標鎖定社會版、文學副刊和影視娛樂版。在我眼裡,社會版上的叔嫂私通和分屍案件比什麼RTC條例新瑞都案還要有人性得多。倘若你問我秦慧珠是誰,慎重考慮三分鐘之後,我大概會說她是民進黨的爪牙。反之,如果你的問題是,小S到底是不是先有後婚(註),我可以把四處蒐集的八卦迅速整合,加油添醋,繪聲繪影地滿足你的好奇心。

  像我這樣的人渣,因為不屑為人,所以毫無人格可言。學校裡的group project是我擇良木而棲的明證。幾個用功勤快的死忠同學早已被迫與我簽訂了長期賣身契,當他們正為了project忙得焦頭爛額時,我在各處的BBS玩到虛脫。在打工的地方也是如此,嘴巴甜一點、無邪的笑容多露一點、無恥的話多說一點,我總是有理由有藉口讓自己分到最輕的工作,更厲害的是,沒有人敢對我表示不爽。

  像我這樣的人渣,是個寡情的冷血動物,即使參加葬禮,悲戚肅穆的氣氛亦無法使我流淚。生命之於我是個沉重的負擔﹔這並不能說我看破紅塵,而是根本懶得去正視紅塵。人從出生的那一天起,生命就已經開始倒數計時﹔在我眼中,死亡是必然而不是偶然。如果暴斃而死,我羨慕他死得乾脆﹔倘若纏綿病榻終於歸天,我慶幸他死得輕鬆﹔萬一自殺而死,我會酸溜溜地說﹕『先走先贏,媽的太便宜你了。』既然我以為死亡何悲之有,倘若有一天你來參加我的葬禮,請記得臉上掛著微笑,告別式中盡情喝酒搓麻將唱KTV,把氣氛炒high一點也無妨。要是你膽敢營造悲傷氣氛,哭得呼天搶地,如喪考妣,搞得陰曹地府魔音穿腦的話,老子就算化成厲鬼也要從棺材裡迸出來嚇得你全家大小雞犬不寧。你﹒﹒﹒就是你,別懷疑,還有妳,記住了嗎?


(完)

﹕此篇為舊作改寫﹐八卦時事懶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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