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連著兩星期﹐姓周的和我差不多隔天見一次面﹐不是借書還CD就是搞造型﹐兩人也越來越有話聊。我發現﹐平常對我在外冶遊頗為不爽的邪爹邪娘﹐只要得知當天姓周的和我有約﹐便一句話也不吭。於是﹐那傢伙成了我的免死金牌﹐我非但善加利用﹐甚至濫用——和別人出去混﹐也搬出他的聖名招搖撞騙。

除夕前一晚﹐天冷得像巫婆的奶頭(嘿﹐借用麥田捕手的比喻)。姓周的說要還我CD﹐見面後﹐我把他拐到自助火鍋店﹐兩人大啖了一頓平價又有料的石頭火鍋。吃到差不多的時候﹐他突然唉了一聲:
「啊﹐我又忘了!」

「忘了啥?」我大口享受著吸滿火鍋湯頭的凍豆腐﹐含糊不清地問道。

「餅乾禮盒。前天廠商送的﹐我想轉送給妳﹐可是老是忘記。」

「餅乾!!」我歡呼一聲﹐樂得滿臉諂笑。是說﹐香香脆脆的餅乾﹐無論進口的台製的機器的手工的﹐甜的鹹的夾心的捲心的﹐一向是我的罩門。只要不臭不潮不霉不爛﹐遇上我這個專業殺手﹐很少能全身而退的。「走﹐現在就去你家拿。」我清空碗底﹐抓起包包﹐仿彿腳底生彈簧似的跳了起來。

從公館沿著基隆路直線走下去﹐沒多久就到了學生宿舍。由於年關將近﹐整棟大樓空如鬼域﹐只偶爾飄過幾枚不克返鄉的僑生。

研究生宿舍房間不算小﹐雖然兩人共用﹐整個感覺還是空蕩蕩的。屋裡收拾得很整齊(以我天生髒亂的低標準來說) ﹐地板平滑得像一面鏡子﹐似乎經常有人在擦洗。

房間角落有一張不知從哪弄來的古董沙發﹐已經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解體。姓周的招呼我坐下﹐從櫃子裡翻出花俏的春節伴手禮盒﹐獻寶似的捧上來。我道過謝﹐即迫不及待地撕掉膠帶﹐打開鐵蓋﹐研究該先吃哪一種好。

「想不想喝茶?還是咖啡?」見我兩眼發直的饞相﹐他笑瞇瞇的﹐不知在樂什麼。

「不用。謝謝。」我頭也沒抬﹐輕輕揭開一張波紋蠟紙﹐赫然發現禮盒分為上下兩層﹐簡直爽翻了﹐「對了﹐你室友呢?叫他一起來吃嘛!呃﹐不對﹐他回家了是嗎?」

「嗯﹐他今天早上回新營了。」

「那你怎麼還不回去呢?」

「我明天一早就走﹐搭同事的順風車。」他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我身邊。

突然間﹐一種女性的直覺使我渾身毛孔進入警戒狀態。我豎起耳朵﹐察覺整棟樓竟是安靜得嚇人。馬的﹐如果今晚不幸被非禮被活埋被分屍﹐恐怕要等到寒假結束﹑異味飄揚在校園的每一角落時才會被挖出來吧。雖說姓周的個性單純正直﹐終究脫離不了以下半身思考的宿命啊!林祖媽我才不想以身試法﹐繼續考驗他的獸性。

「走吧﹐我們去校園散散步。」我霍然站了起來。

「現在嗎?」姓周的一臉狐疑﹐屁股依然緊緊地黏在椅子上﹐「可是今晚好冷啊﹐外面好像在飄雨。」

「這點兒小冷算什麼?沒當過兵是嗎?來吧﹐讓我們學習梅花﹐愈冷就愈開花…」每當我一緊張﹐就開始語無倫次。的﹐你又不是我男友﹐林北才不要跟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勒﹐「走啦走啦﹐這種天氣﹐最適合去湖邊看女鬼。」我指的是該校某湖多年前為愛殉情的女孩。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打開大門﹐一陣陰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妳確定要去嗎?」

「對啦對啦。你不去的話﹐我就回家囉。」吼﹐這人有夠龜毛﹐「你有腳踏車嗎?在校園兜兜風也不錯啊!」

「我室友有腳踏車。」他走回宿舍﹐再出來﹐手中多了一支鑰匙。

姓周的體積龐大﹐有他帶頭乘風破浪﹐我縮著脖子躲在後面倒不覺得冷。車子東彎西拐﹐一路險象環生﹐我四下摸不到扶手﹐只好圈著他軟綿綿的鮪魚肚。

不出所料﹐寒流來襲的春假期間﹐湖邊人影稀稀落落﹐更別說鬼影子了。但無論如何﹐待在冷颼颼的公共場所﹐總比溫暖的密閉空間令人心安。

我們繞著環河步道慢慢走著﹐老周開始講古了:
「聽說這裡早期是瑠公圳的調節水塘﹐那時﹐從台北工專到此地為止的整截新生南路是個大排水溝。我們系上有個老師還留著幾十年前的照片唷。」

他說起瑠公圳的歷史﹐以及它荒廢與重建的故事。過了十來分鐘﹐他愈說愈起勁﹐我也聽得津津有味。

「…其中有一條支線﹐從辛亥路往北﹐經復興南北路﹐到榮星花園現址。」走在前頭的他猛然停步﹐害我煞不住車﹐幾乎一頭撞上去。「呃﹐對了…」

「幹嘛?」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我…﹐我可不…可以聞…」

「聞什麼?」

「聞…吻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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