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我依約前往﹐而且不小心早到了十五分鐘。沒想到﹐對方已站在門口捧著書讀﹐一副至少等了兩個鐘頭的模樣。

「咦?不是跟你約在裡面嗎?幹嘛不進去等﹖」一見面﹐我劈頭就問。

「這裡我沒來過﹐不知該吃些什麼﹐所以等妳到了一起點餐。」

靠﹐這人擺明在裝肖維﹐在啃得急不吃漢堡炸雞﹐難道要吃滷肉飯壽司牛肉麵?

點好餐﹐兩人不發一言﹐對坐猛吃﹐仿彿結婚三十年同床異夢的老夫老妻。那天姓周的身穿上班制服:白襯衫﹐藍長褲﹐深藍色厚外套﹐半舊的黑皮鞋——很無趣的衣著﹐但由於減少了視覺上的挑釁﹐整個人看起來就人模人樣許多﹐只可惜西裝褲下露出了一截刺眼的白色棉襪。

他發現我在偷偷青他﹐抬起頭﹐赧然一笑﹐「炸雞很香﹐玉米很甜。沒想到啃得急的東西這麼好吃。」

「你沒吃過啃得急嗎?」我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啊。啃得急﹑賣當癆﹑瘟弟我都沒去過。因為高熱量的垃圾食物吃多了對人體有害。」

媽的勒﹐既知山有虎﹐你何苦陪老子來送死啊!我心裡嘀咕著﹐笑瞇瞇地回他一句:「人生苦短﹐何必禁忌那麼多勒?偶爾放縱一下沒關係啦﹐活得開心比較重要。」

他雙眼一亮﹐頻頻點頭附和。仿彿人生之謎在我的大放厥詞裡獲得了解答。﹐

「聽說﹐你從高中開始就自己住台北?」我忍不住提出彆在心裡的疑問﹐「可是﹐你好像對台北不怎麼熟耶﹐尤其是吃的…」

一個問句﹐開啟了他的話匣子。他主動提起自高中開始在外獨居的辛酸史﹐以及寒窗苦讀的經過。自小他就是個乖寶寶﹐上下學一直線走回家﹐從不在街頭流連。高中在學生宿舍包飯﹐進大學後﹐三餐以學校和宿舍的自助餐廳為據點﹐偶爾到便利商店買麵包﹐或在附近一家固定麵攤解決。他老爸是醫生﹐老母是護士﹐因此﹐他常年被灌輸了養生之道﹐等閑不吃任何來路不明的食物。加上他特愛讀書﹐大學以後﹐不是窩在寢室讀閑書﹐就是待在圖書館準備各種資格考﹐因此學校餐廳成了他就近解決的唯一選擇。

「可是﹐你已經出社會了耶﹐每天中午﹐同事不會約你到處吃吃喝喝嗎?」我還是不懂。

「我們上班很忙﹐大多走不開。公司中午有包飯。」

「那…下班以後呢?」我有如FBI附身﹐繼續緊迫盯人地追蹤。

「我經常加班﹐公司樓下有自助餐﹐很方便。」烤雞已經涼了﹐他信手抓起﹐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我有個做博士後研究的學長把他的寢室分租給我﹐所以雖然畢業好幾年了﹐我還是住在學校宿舍﹐不加班的時候﹐我就回宿舍吃自助餐。」

吼﹐自助餐﹑自助餐!這個畢業多年﹐還死賴在象牙塔裡的老男人果然宅到破表。我元神出竅似的死盯著他﹐仿彿見到北平附近山頂洞爬出的鬼魂﹐「你從來不逛街﹑看電影﹑買衣服什麼的嗎?」

「學校經常播放電影啊。至於衣服…. 呃﹐我大多穿我爸的舊衣﹐要不然我媽會買給我。」

原來如此。

「所以我不怎麼逛街的。平常就待在宿舍和學長下圍棋玩橋牌﹐或是讀讀書——最近我在研究這個。」他指了指擱在桌上的孫子兵法﹐「好書實在太多了﹐我學長幫我弄到了幾本沈從文﹑魯迅﹐和蕭紅的書﹐我還擠不出時間讀呢。」

「既然你沒時間﹐可以先借我看嗎?」我露出諂媚已極的嘴臉撒嬌起來。嘿嘿﹐想當年﹐那些可都是炙手可熱的禁書哪!

「好…好啊﹐妳妳妳…什麼時…時候要?」姓周的突然興奮得兩頰潮紅﹐說話也開始大舌頭。「我…我隨時都…OOOOK。」

是說﹐我又不是什麼大美女﹐你不必這麼爽好嗎﹐大哥。

「明天好不好?」老實說﹐我一刻也不想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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